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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光瀰漫,硝煙四起,號角聲雄渾厚重,震耳欲聾。

年輕的將軍手持銀槍,率三萬鐵騎攻破汴京城門,直搗內廷。

昔日奢靡浮華的皇宮一夕淪陷,文惠帝自戕於龍德殿,摘星樓喪鐘鳴,王朝易主。

綏寧站在庭中,四周紛繁雜亂,人影憧憧,可她卻像極了一個旁觀者,無人搭理。

皇兄駕崩了……

綏寧張皇失措,沿著九曲迴廊直奔朱雀門,隻想快些逃回自己的公主府。

月色清寂,夜涼如水,朦朧的燈光裡,宮道上逐漸顯出一道巍峨挺拔的身影。

男人端坐於駿馬之上,一襲紅袍金甲,手中銀槍斜指向天,冷肅威嚴。

綏寧認得他,正是方纔攻破城門的敵軍主帥。

呼吸一滯,綏寧心跳如擂鼓,匆忙停/下腳步,再不敢往前。

對方也恰好轉頭看來,四目相接,男人眼神凜冽,仿若天山幽潭之中深水,令人望而生畏。

涼意如水蛇一般沿著脊背寸寸蔓延,綏寧忍不住打了個寒顫,緊接著,便清醒了過來。

雙手撐在枕畔,綏寧呼吸急促,纖薄的絲綢寢衣內濕意涔涔。

“殿下,您做噩夢了?”

聞聲前來,侍女菡湘打起簾子,恰是瞧見白皙額間微微沁汗,對方呆坐在榻,狀似出神,像極了一尊精緻玉人。

綏寧冇答,隻抬頭望向窗外已然大亮的天光。

沉默少頃,她吩咐道:“備車,本宮要去喬鬆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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約莫一個時辰後,車馬儀仗踩著轔轔之聲駛出公主府後門。

正值陽春三月,雲物韶朗,風景清和。

綏寧靠窗而坐,微風揚起她堆雲砌墨的髮絲,幾縷與垂落髻邊的金步搖糾纏,幾縷飄至頰畔,更襯得冰肌雪膚,玉軟花柔。

菡湘坐在對側烹茶,不由自主又欣賞起了自家主子的美貌。

外人言,長公主金枝玉葉,乃大周最尊貴的女子。

這話,想必於任何親眼得見她的人而言,皆毫無異議。

纖纖玉手輕托下頜,哪怕僅是安靜端坐,也通身散發雍容氣息,不怒自威。

佳人目光飄在虛裡,略帶著些無神,很明顯正有所沉思。

“殿下?”心中好奇,菡湘輕聲開口。

見對方置若罔聞,她正欲再喚一聲,馬車卻忽而減速,緩緩停了下來。

綏寧被晃回了神智,緊接著就聽見侍女芷嫣來稟——

“殿下,開封府攔路,據說是昨兒夜裡翰林學士府中發生/命案,刺客不知所蹤,府尹下令搜查所有通行車馬!”

聞言,綏寧黛眉微蹙,不久前的噩夢再度清晰。

她的皇兄並非一個仁政愛民的好皇帝,而如今的汴京城也是愈發的不太平。

故此,綏寧其實並不稀奇自己會做如此大逆不道的夢。

可若真有那麼一天,她又能有什麼好下場呢?

雖說未從夢中瞧見自己的結局,但隻要一想到史料裡那些亡國公主的淒慘遭遇,綏寧一顆心便狂跳不止。

她不斷對自己說,不過是一個夢罷了,當不得真。

定是最近神經太過緊繃,纔會生出夢魘,是以,她果斷備車前往喬鬆閣。

聽聽小曲兒,找找樂子,多少能放鬆些。

可誰知,半道兒上又遇上這種事兒?

“所有車馬?”滿臉掃興,綏寧語氣微慍,“也包括本宮?”

“這……”芷嫣站在車外絞手指,欲言又止。

聖上胞妹綏寧長公主,一人之下萬人之上,自然能淩駕於律法之外。

可此乃京中要道,車馬接踵而至,眼瞧著就快堵成一條長龍,她們的車駕又規模甚廣,屬實為難得很。

但……無論如何也不能委屈了她們殿下!

芷嫣正想答“奴婢這就去交涉……”車廂內卻忽而飄出來一句——

“罷了,本宮下去走走吧。”

這兒是朱雀門外的東角樓街,皇家采買之地,集市上呈出來的貨物皆品質精良,沿路望去,無不是琳琅滿目。

綏寧想著,擇日不如撞日,在此逛逛倒也無妨。

在一個寵物攤位前款款駐步,毛茸茸是她的心頭好,驟然遇此,明豔雙眸再添光彩。

見她歡喜,攤主滿臉堆笑道:“此乃西域廣寒兔,模樣可人,壽命也長,姑娘多帶幾隻唄!”

綏寧挑中一灰二白三隻小兔子,芷嫣付完錢,留在攤位上給兔子做清潔。

再討喜那也是畜牲,萬不能隨隨便便送到長公主手上。

街旁支了一頂擋風棚,菡湘將方纔煮好的龍芽茶倒了一杯,遞過去道:“小姐,潤潤嗓。”

綏寧抬手接過,正在此時,耳畔忽而炸開幾聲:“汪,汪汪——”

杏眸驟睜,似是應激反應一般,綏寧手略略一抖,險些將茶水灑出。

聲音源自斜側某處攤位。

有條大黑犬竄到了雞群裡,攤主大驚失色,拚命驅趕:“誰家的狗!走開!快走開!”

“咯咯,咯咯咯——”

犬吠雞鳴,原本井井有條的集市頓時陷入混亂,真真是雞飛狗跳。

“養狗怎能不栓繩呢?”菡湘顰眉,很是譴責,她們家殿下最怕狗了。

“彆跑,彆跑!”

“哎,我的雞,我的雞啊!”

雞群受到驚嚇四處逃竄,攤主急得原地跺腳。

綏寧看得出來那些皆是名貴品種,若是丟了,必定損失慘重,遂道:“你們,去幫忙。”

“是。”幾名侍衛齊聲應下。

“咱們小姐就是好心。”菡湘眉眼彎彎,忍不住誇讚。

人美心善,就跟渡世觀音似的。

隻可惜太過卓越之人總會惹上天妒忌,隻要一想到不過數月後,殿下便要被送去西京聯姻,菡湘便心疼不已。

好人冇好報。

小丫頭暗自腹誹,麵上卻不敢顯露分毫。

抓雞顯然是個技術活,平日裡威猛不凡的侍衛們屢屢撲空,這場麵屬實有幾分滑稽。

菡湘不厚道地笑了:“都是一身的好功夫,怎的連雞都抓不到?”

“想來是缺乏生活經驗,確實得多練練,否則日後都該娶不到媳婦兒了。”綏寧水眸微彎,如是調侃。

初春時節天涼,本就微弱的陽光不知何時隱去,四周起了風。

見麵前的姑娘下意識縮了縮肩膀,菡湘瞧了眼已在給小兔子穿衣裳的芷嫣,請示道:“小姐,奴婢去給您取件披風來。”

“嗯。”綏寧正津津有味地看戲,點頭應了聲“好。”

因著佳人落單,各路旁人觀賞絕世姿容的目光便愈發肆無忌憚。

翹首以望,恰是瞧見似雪柔荑攜羅扇,輕掩住明麗姝顏,她眉眼含笑,灼若芙蕖出綠波。

眾人自覺,今兒個簡直就是撞了大運才能得見這天仙下凡般的人物!

可不過少頃,那一雙雙眼睛便紛紛瞪大,轉為驚慌。

視線裡,一道黑影正在往擋風棚的方向迅疾移動,來勢洶洶,且不懷好意。

“殿下!”芷嫣慌忙驚叫,緊接著是侍衛們拔刀的鏗鏘聲。

如鬼魅般突然出現的黑狗令一眾隨從十分措手不及。

綏寧手中的茶杯“哐當”一聲墜地,待她反應過來時,這畜牲已至近處。

全身的汗毛陡然豎起,腦中霎時浮現年少時在廣陵王府落水時的場景。

當日也是這樣一條黑色大犬,忽然出現,嚇得她跌進了湖裡。

“汪——”黑狗張著尖牙利齒,朝她撲了過來。

回憶與現實重疊,綏寧攥緊雙拳,麵色發白,有些雙/腿發軟。

她得跑!

可她怎跑得掉呢?!

“啊!”正慌亂躲避之際,身後倏然掀起了一陣風。

緊接著,一道剛勁有力的手臂攬住她的腰,於空中翻旋。

來人赭色衣襬獵獵鼓動,猶如綴了金光的楓葉倒映水中,隨波洇染,濃烈似火。

他的腿也甚是修/長筆直,被墨色繡銀紋的雲靴裹著,如疾風迅雷,精準狠戾,猛地踹向迎麵撲來的惡犬。

綏寧被這股力道給驚呆了,自覺此人定然生得十分奔放,說不定還鬍鬚濃密,就似北方草原上的異族。

可她視線順著鋒利的喉結緩緩上移,卻是意外瞧見了一方白皙乾淨的下頜。

再往上,是淡淡紅唇,英挺鼻梁。

他長眉入鬢,宛若劍斜青蒼,目似寒星,一如凜冬深潭。

氣質清冷得就似鬆山玉石,如圭如璋。

可仔細一打量,又覺那雙炯炯星眸裡滿是矜貴桀驁,猶如翱翔天際的雄鷹,卓爾不群。

這哪兒是糙漢,分明比喬鬆閣裡的小倌還要養眼三分!

但也就這麼一瞬的驚/豔,綏寧便為之愕然。

是他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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